路人轩月

02

（思亡意，8月5号，下午十三点）

“一共两百九十三块四，谢谢。”

我无言地看着面前像手撕面包堆的小山。

“这，是什么？”

“面包啊！”少女用照顾好奇宝宝的语气为我解释。

 “为什么这么多。”

“好吃啊。”少女用关爱智障的语气为我解释。

谁会因为好吃而买这么多？

我看了看面前期待着某件不可能发生的事的少女。大概我低估了这个世界对奇葩的容纳程度。

我从中挑出一塑料袋的面包然后对收银员说：“只买这么多，谢谢。”

收银员小姐嘴角抽了抽：“现金还是支付宝。”

“现金。”

我无视一旁生闷气的少女，递给收银员小姐钞票。

“走了，就算你把脸鼓成包子我也不会买那么多面包的。”

“亡意，坏蛋。”少女露出小孩子被欺负后不甘心的表情。

“你的心智年龄究竟有多少啊？”

“233岁。”

“是吗？年长真好啊，可以尽情撒娇。”我边说边向外走去。

“你是在讽刺对吧！”

“所以走不走？待会还要继续去现场。”

今天接手夜明姐从警局搞来的任务后整个上午，我带着身为搭档却毫无自觉的唐诗在去各个自杀现场调查。但一无所获。还剩下最后一个地方时，已是午后。唐诗提出买面包充饥后再去，但是——

“不去了！”

“不去就把你丢这。”

我头也没回就离开超市。

她估计待会就会跟上，然后故意躲着让我找不到她吧。明明已经活了这么久，还是像孩子一样，搞不懂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影响了她——不，应该影响到了，毕竟我的眼睛是无法被欺骗的。

算了，她的躲猫猫和跟踪水平是一流的，找她只会浪费更多时间，反正她也会偷偷跟上来。

先去现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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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思亡意，8月5号，下午五点）

等我到时，天已昏黄。

夕阳无情地为悬崖形大楼染上血色，徒留崖口的大树郁郁葱葱，似在歌颂生命，似为冲淡血色的悲哀。

如同周围的人一般。

我瞥向街道的行人，街道的行人看向自己眼前的路。

明明才刚死人不久，街上的每个人却依旧欢声笑语，仿佛灾厄不曾降临过他们的生活。下班后对老板的抱怨，对明天去哪玩的讨论，亦或是情侣间的的粉红气息，无不透露出悠闲，令人不禁沉沦。

每个人都只口不提那份沉重——仿佛如果说出来那会将明天压垮，亦或是怕自己不小心暴露出些什么。

一切在昏黄的映衬下，显得异样协调。

谁也不提，谁也不点。

真是个——

“适合结束生命的地方啊”

身后传来声音。我回头，说话者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男人，明明是黑发黄皮肤的中国人，但眸子却折射着蓝色的光。

隐形眼镜？

男人见我看他，笑了笑，继续说道：“你对这几件案件感到好奇吗？”

第一个打破这份和谐的人出现了。

我随即笑道：“不是自杀？”

“是吗？”男人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玩味。

“你不这么认为？”

“你又怎么认为呢？”

“自杀。”我再次重复之前的答案。

“不不不，那只是场面上的说法。既然你到这来，恐怕也发现一些不对头的东西吧。”男人意有所指地说道。

“…….里界相关人士？”

“正是。”

世上每一种圈子都有他的叫法。魔法师的圈子叫魔法界，忍者的圈子叫忍界。而里界的范围要比它们都大。它是世界的一半。世界被分为了表里二界。所有非正常的事物和人都在里界这个范围内，不论魔法师还是修真者抑或是其他什么。

 “是….国家安全局的人？”我迟疑道。

如果真是国家安全局那么就麻烦了，被他们介入调查的话，这一次恐怕就没有我的戏份，也自然没有机会接近那个凶手，这代表着我无法从这个特殊的杀人犯手里接触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——死亡的答案。

“不，我只是个会一点仙术的普通老师而已。只是，那几个自杀孩子是我的学生。”

“你的学生？”

“.......嗯。”

“请节哀。”

沉默良久，男人又开口了：“所以你为什么来这？”

“找到源头。”

“侦探？”

我摇了摇头。侦探的工作是发现真相。而我的工作是——

“清道夫。”

只需要找到源头，然后杀死。

这才是阴差人类搭档——活死人的真面目。

男人虽然面露不解，但并没有多问什么，递给我一张卡片。

“这是我的明信片，如果需要什么帮忙的话，我这个当老师的还是很愿意鼎力相助的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“没事没事。那么我先走了，时间不晚了。下次见喽。”

“嗯，再见。”

在男人走后，我重新看向大楼漆黑的门口——

深不见底。

简直就像怪物的血盆大口。

我如此想到，然后信步而入。

阴风袭来，伴着一股特殊气味——仙味，仙术施展后的残渣。已经从楼顶扩散到底层了吗？还是说本来就是在底层施术的。

这幢楼虽然在繁华的步行街，但实际上因为一些政策缘故被废弃，不久后就可能被拆除。所以这里曾一度成为过奇怪的人的基地。墙上，地上充斥着乱七八糟的颜料堆砌起来的涂鸦，勾勒出曾生活在这的人的绝望，不少生活垃圾堆积在楼道，阻碍着前进的道路，烦人的苍蝇嗡嗡地盘旋于头顶，似乎在嘲笑自杀者的可笑。

我收回那句这适合结束生命的言论。这楼完全表里不一。

我摸着墙，拾阶而上，墙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，包括一些能让纯洁处男看了脸红心跳的内容。苔藓已经长到楼梯上了，所以我小心翼翼地前进。

到楼顶后，我看向四周。一眼望去，是一片苍白到渗出鲜红的地面。

空空荡荡，巨树孤零零地守望着一切，只留给他人一个寂寞的影子。

寒风飒飒，叶子被吹动发出凄凉的哗哗声。

如果再有只乌鸦就再好不过了。

突然，手机发来短信。

【小哥，羊到了。】

【多少】

【二十万】

【宰得狠了】

【谁叫他们自己办事不力】

【警察不是专门处理这种事的】

【谁管啊，唉，前面有人聚在楼下，我去凑凑热闹，拜拜。】

  那么，重新顺顺思路。首先从五W开始。

  When？

  从2019年8月1号开始至昨日下午。

Who？

  九个人，八个学生，学生都是残疾人。还有一个老师，是他们的班主任。

Where？

  每个学生死亡地点不同，前几个场地我都去过，每个现场都有仙味，所以应该与修真界或玄学界有关。可我尝试用修真界的手法搜查，却基本上一无所获。唯独这里还没搜查过。

而昨日在这幢楼死去的是——

老师。

What？

  九人先后跳楼自杀。所有死者都留下了遗书。但真正死因不是撞击地面，在跌落之前就已经死亡了。死者生前没有挣扎过，说明死者是在不明不白中死去，或者死者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放弃了挣扎。

今天貌似又出现了一起自杀事件，不是跳楼，而且人也没死。之所以把这件自杀与前两者放到一起，是因为她是那些学生的班长。

  Why？

据专家说是压力太大。但这很可能并不是主要原因。

除了少数冲动以外，大多自杀者是绝对不会希望自己被打断或阻止，自杀那天可能会表露的比平时更加普通——甚至普通过头。所以如果真想自杀的话，大多会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，以普通的方式结束自己悲惨的一生。

可跳楼并不普通。

所有高处落下的死亡都是极其明显的，就像世界宣告自己的死亡和……其他一些东西。

而且跳楼从某种意义上代表死者对这个世界还有一份留恋。这份留恋的最好载体，就是遗书。

官方给出的所有遗书中，所有人的遗书都很正常，唯独老师的最奇怪。

内容是：

“我将枷锁扔向天空，等我重新戴上它时，我已学会如何面对它。”

我看过老师的照片，也见过那个人。

就在刚刚，就在楼下。

此刻，那张来自老师的名片还在左手手心散发着残存的温度。名字是叫落花意，是吗？感觉不像男人的名字。是不甘的亡灵请求他人为自己报仇吗？不像。

不过，比起那个，更重要的是搜索这个场地。

我从右手抱着的面包袋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扔出去。

纸飞舞在空中，宛若蝴蝶。蝴蝶飞舞着，盘旋着，移动着，时而停滞于一旁的栏杆上，时而飞速前进，宛若前面有什么珍馐。

灵纸蝶，墨家发明，可以寻找仙气浓郁的小东西，许多修真者用它来寻找天材地宝。

同样也是找施术准确地点的好工具。死亡时间是在昨天晚上，施术时间应该和死亡时间相仿，所以仙味正浓。按理说，这小家伙正确能带我前往施术点，也就是仙味最浓的地方。

不过，出于前几次什么都没找到的打击，我这次也不抱有什么期待。

可是——

“这是什么？”

我紧紧盯着眼前的东西——

十个幽灵徘徊于空中，手拉手围成圈旋转着。

幽灵的表情神圣却又悲伤，仔细看却又感觉他们没有任何表情。

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。

真是——

有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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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思亡意，时间：晚上八点）

等我出来的时候，已经是黑夜了。

我突然想起唐诗还没出来，估计应该等得不耐烦了吧。

“唐诗，唐诗！该走了，别躲了。”

我如此叫着。

但回应我的是寒风的呼啸和黑夜的嘲讽。

我的呼唤在空气中回荡。

它的主人迷失了方向。